OF1D-EP3：天怒（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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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1D-EP3：天怒（9）
【随着我们考古发现的增加，很明显人类文明以前有一个规模巨大的过去成就。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它后面也许有同样巨大的未来成就。】——哈维尔·维加，2044年。
……
相比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L2殖民卫星群，近期持续受到维甘军袭击的月球背面状况似乎有所好转。不再能够突然从月球地下发起进攻的维甘军即便得以掩盖其行踪也只得从月球上空展开攻势，因地球圈各地通向月球的航线中断而在月球集结重兵的联邦军则以逸待劳地多次成功粉碎维甘军的袭击、暂时赢得了月球圈居民的信任。随着联邦军启动L2殖民卫星群居民撤离行动，相信维甘军大概会在友军试图撤离居民时悍然发动袭击的月球守军终于迎来了他们想象中的空窗期。一些军官甚至翘首以盼第一舰队在L2殖民卫星群和维甘军交战的消息早日到来——既然维甘军的兵力始终明显不如联邦军，敌人势必在难以集结主力部队围攻三支联邦军编号舰队时再抽调足够规模的部队攻打月球。
但月球上还有另一些人比联邦军将士们更加忙碌，这些立志要将月球打造成为一座大兵营的各行各业专家在地球联邦直接介入月球圈局势并接管了大量月球圈都市后总算得到了施展拳脚的机会。其中，由吉尔斯等人负责的月球圈军事工业正规化改造项目得到了许多联邦军将领的重视。支持这一方案的联邦军将领认为，如果这些专家们能够顺利地将月球圈改造成为联邦军的又一个武器装备生产制造中心，则联邦军将得以摆脱对那些位于近地轨道上、安全环境日益恶化的轨道工厂的依赖。
“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月球圈的改造项目，即便维甘军以后奇迹般地一口气摧毁了联邦军所有的轨道工厂，我们依旧能够源源不断地直接向前线提供武器装备。”马尔科姆·格兰杰不太看好改造项目的进展，唯一值得他保持乐观的或许只有预期前景。尽管如此，他却不会主动对吉尔斯说些更令人沮丧的话，毕竟局势已经很不乐观了。“……抛开那些企业和我们的讨价还价不谈，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等待着我们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一听到老格兰杰说起更严重的问题，吉尔斯就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他当然明白那个更严重的问题是什么，也清楚这个由过去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和地球联邦最初一百多年历史中堪称高度去中心化的太空开发模式所决定的现状并非他们在一两天甚至一两年之内能改变的，但装聋作哑又不是他的风格。“要么用AI和机器人全面代替人类劳动力，要么凭空变出一批符合需求的高素质人口……我看还是前一个听起来更靠谱一些。”
联邦军特别聘请的经济顾问焦虑不安地继续看着手头的报告和各种统计数据，他必须凭借自己主政日本期间的经验来快速判断每一个决定对于月球圈的整体影响。得到了布鲁西亚方面和奥尔菲诺亚总理授权的联邦军当然有能力在必要时刻以武力手段压制异议，前提是吉尔斯等人的决定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眼下，有许多头脑空空且四肢也不发达（以吉尔斯的观点而言）指望着月球圈那畸形又不怎么先进的军事工业来谋生，将这些所谓的低素质人口一口气清理出去很可能带来其他社会问题，除非联邦军愿意帮助吉尔斯为他们找个合适的去处。
……比如将这些人全都强行充军。
“总之，我实在想不通这些人还有什么用处。他们能做的事十分有限，即便在自己勉强能做的几项事务上也以低效率著称，最要命的是我们还没法得罪他们，不然这群人就会转变成为潜在破坏力极强的不稳定因素。”万分苦恼的吉尔斯无奈地对老格兰杰说，这群月球圈居民的现状让他想到了麦克尼尔等人所说的【无用人口】，“……格兰杰，你比我更擅长去寻找技术路径。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以最小的代价快速将这些工厂转型成为无人工厂的方案。”
“虽然人类在《银杯条约》的约束之下已经销毁了同无人军工厂有关的技术资料，我想有些联邦军高级将领或联邦的政客很可能从他们的先人手中接过了那些名义上已不复存在的重要机密。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军人家族或政治家族之中究竟是谁掌握了相关情报。”老格兰杰当即打了退堂鼓，他诚恳地对吉尔斯说，自己虽然在之前的几个平行世界接触过一些同无人机有关的技术，但让他来主持从头设计无人军工厂生产线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此外，你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种生产模式对于技术人员的反向筛选作用……这里多得是只能就具体技术问题发表见解的工匠，却缺少可以从系统整体出发考虑方案的工程师。”
“这些问题迟早都要解决的，不然我可以断言地球联邦以后会遇到比维甘入侵这种直白的危机规模更大、更难以解决的麻烦。”吉尔斯猛喝了两口办公桌上的咖啡，忽然灵机一动，对老格兰杰说，自己听说联邦军最近正在组织技术团队将民用AI改造为可以适用于战场或军事工业生产的军用AI，“这和联邦军版本的《MS世界》也有密切联系，也许你能从其中找到一个突破口。在我看来，民用AI的强悍功能离不开它们搜集的大量数据，问题就在于军事工业方面的数据隔离程度比月球圈都市之间的隔离程度还要严重。”
老格兰杰会心一笑，他相信联邦军推出的这款和他与麦克尼尔等人所熟悉的《MS世界》相差无几的沉浸式模拟作战训练系统可能是目前为止最能体现联邦军电子计算机技术优势的产物之一。虽然其原始数据大多从联邦军和维甘军过去几十年来模式相当单一的长期对抗中搜集而来，在系统规划过程中引进了不少民间服务AI的联邦军技术人员成功地赋予了这款联邦军版本《MS世界》更加灵活多变的特性，并塑造出了更加狡猾凶残的维甘军。曾经使用联邦军的测试设备亲身体验过战斗环境的老格兰杰事后表示，这套模拟程序所塑造的战场完全能够同复杂的真实战场相比。
大力支持开发这款联邦军版本《MS世界》的联邦军高级将领中，包括大名鼎鼎的强硬派军方人士弗利特·明日野中将，后者寄希望于种种潜移默化的手段将战斗化为联邦公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等到地球联邦的每一个公民都在现实生活中乐于参加或观看MS竞技比赛、在虚拟世界中以消灭更多维甘侵略者为唯一爱好时，或许弥漫联邦上下的颓废风气和妥协气息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而联邦军也不必为官兵长期士气低落而犹豫了。事实证明，弗利特的想法虽然听起来有些过于乐观，联邦军版本《MS世界》并未因为其开发团队的特殊背景和开发过程中疑似存在的偷工减料而受到冷遇——有数亿地球居民在联邦军偷偷推出测试版本后立即成为了忠实玩家，而秘密搜集了大量个人信息的联邦军也早已从这些人之中筛选出了合适的下一批军人。
同吉尔斯讨论了些工作问题后，老格兰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和他的团队连日来一直在试图协助吉尔斯找到快速改造月球圈军事工业的方案。企业所有者的不知变通倒还在其次，许多拜《银杯条约》所赐而横亘在众人面前的技术难题有时候比月球居民同地球居民之间的勾心斗角更难应付。不过今天吉尔斯的无心之语倒是提醒了老格兰杰，他依然可以故伎重演、用上一次对付月球圈都市群的手段帮助联邦军尽快实现AI转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几天我们得多走访几家企业、想办法获取到他们的数据。”老格兰杰将同事们召集起来开会，他并不介意在这些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表明他打算用不那么合法的手段获取必要信息。追究起来，在座诸位都是共犯，一旦东窗事发，谁也没法洗清罪责。“他们抱着那些祖传的落后技术当绝密，这很好，就让他们继续活在幻觉中吧。等他们被时代远远地抛到后面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些企业恐怕会直接谢绝我们入内。”在场的秘书坦言，上次老格兰杰等人四处暗访的后果是月球圈军事工业企业视他们为洪水猛兽，而且这些在月球圈本地拥有不可小觑影响力的家伙很容易就能探寻到老格兰杰等人的行踪，“就怕他们动用些危险手段阻拦我们……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过去联邦派来的税务人员会莫名其妙地被烧死在酒店里也就算了，如今联邦军已经进驻月球全境，我不信这些人还敢胡来。”老格兰杰嘴上这么说，脑海中却禁不住地回想起过去一百多年来地球联邦加深对月球圈控制权的种种失败尝试。主持过燃料供应系统升级改造和新型燃料研发工程的他深刻地知道，总有一些人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会无所不用其极乃至冒着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风险去大开杀戒。“……下一个议题是上次获取到的生产线资料。军方认为这些工厂的产能完全不符合要求，但相关企业又坚称联邦军拟定的要求太不现实。我们得在今天之内根据实际情况拟定更合理的产能指标，并且提交给普莱斯教授进行审核。好，下一项。”
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有必要避免重复造轮子的老格兰杰在散会后马上找到了黎邦，试探性地询问对方，扎拉姆和艾乌巴这两个超级大国是否在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期间广泛以无人军工厂支持其战事。身为那场人间浩劫亲历者的黎邦不假思索地说，参战双方都没有放弃过类似的尝试，即便是强调贵族精神的艾乌巴也不例外。
“起初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克制……你知道，当时有一种很流行的学说，认为人类文明如果不能在地球的资源被消耗到某个阈值之前全面迈入太空时代就会一直被困在地球上直到毁灭，因而扎拉姆和艾乌巴都自称自己选择的道路最有利于全人类并指责对手所选择的错误路线无异于引导人类走向灭亡。”黎邦和老格兰杰乘电梯来到更接近月球表面的上层建筑区，他们可以从这里的天窗式结构仰望头顶的黑暗宇宙，在他们视线所无法触及的L2殖民卫星群正发生着一场关系到成千上万人性命的血战。“宣称为人类的利益而战却越来越多地把人类排除在外——这种批评是起初阻止了交战双方推动无人化战争的因素之一，其中也包含着不少对于AI失控的担忧。”
“太没原则可能导致你输掉战争，太有原则也不行。”老格兰杰递给了黎邦一根香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根。其他同事也在寻找各种手段驱赶头脑中挥之不去的疲倦，更有人寻求药物帮助，以至于月球基地的各类精神药物供不应求。“我想知道是哪一方先打破默契的。”
“几乎同时。”黎邦笑了，老格兰杰也跟着笑了。A.G.前地球人那张不算沧桑但与年轻无缘的脸上写满了独属于那个时代的幻灭感和失落。“对于无人化战争的推崇很快就发展到了吹捧全自动无人化战争，他们希望能够拥有不需要任何指示就可以根据需求自行生产装备的全能军工厂和同样聪明的战争机器。更疯狂的科学家和将军认为，这场战争需要的是集合生产制造和战斗功能于一体的战争机器……也就是，可以在战场上随时随地搜集资源并修复自身和制造出更多同类的超一流无人机。”
老格兰杰本能地想到了上个平行世界的MA，那种完全符合黎邦描述的全自动无人机在厄祭战争之初很快成为了世界各国使用的主流战争兵器并马上反戈一击、发动了消灭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AI叛乱。假如同样的历史在A.G.时代重演，想必地球联邦也会变得和加拉尔霍恩一样极端地排斥一切AI技术。“我没听说过他们制造出了那种战争机器，不然……联邦军就得在履行《银杯条约》之前先花几十年时间剿灭旧世界留下的这些礼物。”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意外，他们就得逞了。”黎邦平淡地说，全面推动全自动无人化战争失败是因为扎拉姆和艾乌巴都遇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危机，“当代的联邦军广泛用于电子战的AI电子病毒，在我们那个时代简直是难以驯服的天灾。由于AI电子病毒频繁失控、危及大量军人和平民生命安全，它几乎被视为全面AI叛乱的前兆。有这个失败的先例在前，无人化战争的支持者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一切技术方案终究要服务于人类而不能将人类排除在外，尽管有时候人类的存在本身反而可能成为降低效率的罪魁祸首。这其中的平衡至关重要，老格兰杰和他的战友们都难以置身事外。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一种最高效的方式来管理整个人类社会的老格兰杰从这些失败的探索中看到了些许悲观的迹象，也许他所寻找的最高效方案从未存在过，但……这并不能构成他止步不前的借口。
“我认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官，他在和AI有关的技术问题上比较在行，也许我可以说服他配合我们的工作。”老格兰杰打算等格罗迪克从L2殖民卫星群返回后就劝说对方加入到团队中，有格罗迪克的协助，联邦军肯定能够早日将已经足够先进的民用AI技术转移到军用领域。“……当然，你所说的这些风险仍然存在于我们这个时代，但我们必须在两种风险中选择风险更小的那个。维甘军不会一直这样不清醒地把战争进行下去的。”
黎邦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走廊中猛然间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察觉到有MS出现在上空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想在爆炸中被卷入外太空的他们以最快速度从紧急疏散通道撤退到了下层，并在联邦军的护送下前往避难所。半路上，灰头土脸的老格兰杰晦气地对黎邦说，指望维甘军不在此期间攻打月球简直是做梦，天知道那些放松警惕的联邦军将领到底在考虑些什么。
神出鬼没的维甘军永远能从联邦军无从预料的地方现身并发动袭击，到现在还没学会永远保持高度警惕的联邦军将士们可真是失职——这么想着的吉尔斯不紧不慢地离开房间，并很快等到了专程护送他前往安全区域的联邦军士兵。身为统筹规划月球圈战备工作和军工生产的顾问，吉尔斯等人得到了联邦军的格外重视和优待，那些眼光稍微长远些的联邦军将领愿意付出些许微不足道的代价来确保尊敬的吉尔斯爵士持续为他们建言献策。
维甘军对月球背面发动进攻的方式大同小异，首先是MS部队在宇宙战舰光学迷彩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接近并打响第一枪，而宇宙战舰则保持着隐形状态直到MS部队迫切需要火力支援或撤离为止。一般而言，如果维甘军MS部队能够快速突破联邦军月球表面防御并进入地下，则战斗将完全转变为双方MS部队的地下对抗，这一次也不例外。凭借着武器装备优势和袭击的突发性，维甘军MS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光束炮破坏了联邦军刚修复不久的防御设施并打开了通向地下的缺口，而如梦初醒的联邦军指挥官们除了火急火燎地四处调动防御部队阻击维甘军之外并无良策。一部分头脑相对清醒的联邦军指挥官没有忙于封锁敌军前进路线，而是将巡逻中的MS部队转移到了月球表面、以免更多维甘军趁虚而入。
从5月开始，维甘军已经对月球背面发动了大小上百次袭击，进攻路线最终都指向假定的AGE系统复制品当前所在区域附近或联邦军计划改造的军工厂。联邦军不会对维甘军锲而不舍的尝试感到过于惊讶，然而这一次他们发现敌人的进攻路线似乎有所不同：入侵月球地下的维甘军MS部队明确地向着暂时用于关押维甘人俘虏的监狱前进，看样子是为了救出被困的同伙。自认为找到了敌人软肋的联邦军指挥官随即向维甘军喊话要求对方停止进攻，否则他们将会立即处决所有被关押的维甘人。
“我猜这会把他们给气疯的。”抵达专用避难所的吉尔斯满意地打量着和总统套房相差无几的配套设施，他非常喜欢这些格外符合他个人审美的地毯和灯光，如果联邦军没有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向敌人挑衅就更好了。“维甘人不是会被轻易要挟的群体……他们有另一种近乎新宗教的信仰支撑着他们的一切行为。”
打算坐在沙发上先休息一阵子并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偷偷登上MS参加战斗、让世人大吃一惊的吉尔斯正沉浸在他关于反差感的幻想中，一阵强烈的头痛袭击了他。倒在沙发上打滚的吉尔斯艰难地睁开双眼，他盼望着自己能看到天西贤治或是埃瑟林，又或者是在前线战斗的麦克尼尔等人，但他却失望地发现视野中逐渐显现出来的是三个穿着阿拉伯风格传统服饰的维甘人。
“……没想到他竟然也是——”
“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其他目标已经死心塌地默认了现状。”
“吉尔斯·普莱斯教授，请别紧张。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妄图操纵你思想的人。”为首的维甘人上前拦住了几乎要夺路而逃的吉尔斯，“我们的朋友带着和平的诚意冒险来和你们接触，却在途中遭遇了意外并被囚禁……今天我们借着执行任务的借口前来解救他，并再次向你们转达我们的想法。我们没有兴趣追随一个要杀光地球人的疯子一直战斗下去直到自己送命，地球人和维甘人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战争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相处方式。”
“要杀光地球人的疯子？你们是说被其他维甘人视为神明的最高领袖伊泽尔坎特吗？”吉尔斯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他想象不到有哪个维甘人会放下对伊泽尔坎特的忠诚，“……那不是仅靠你们几个能够阻止的。”
“不，我们并不是在说他，而且……维甘的内部已经发生了让我们感到恐慌的变化，我们担心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死路一条。”这些维甘人没有试图威胁吉尔斯，而是恳请吉尔斯试着听从他们的建议，“假如您能帮我们顺利地营救出战友或是和这里的联邦军建立秘密联络，我们会想办法帮您摆脱这种困扰着您的精神问题。阻止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用阴谋手段接管维甘也是我们的义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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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们考古发现的增加，很明显人类文明以前有一个规模巨大的过去成就。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它后面也许有同样巨大的未来成就。】——哈维尔·维加，2044年。
……
相比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L2殖民卫星群，近期持续受到维甘军袭击的月球背面状况似乎有所好转。不再能够突然从月球地下发起进攻的维甘军即便得以掩盖其行踪也只得从月球上空展开攻势，因地球圈各地通向月球的航线中断而在月球集结重兵的联邦军则以逸待劳地多次成功粉碎维甘军的袭击、暂时赢得了月球圈居民的信任。随着联邦军启动L2殖民卫星群居民撤离行动，相信维甘军大概会在友军试图撤离居民时悍然发动袭击的月球守军终于迎来了他们想象中的空窗期。一些军官甚至翘首以盼第一舰队在L2殖民卫星群和维甘军交战的消息早日到来——既然维甘军的兵力始终明显不如联邦军，敌人势必在难以集结主力部队围攻三支联邦军编号舰队时再抽调足够规模的部队攻打月球。
但月球上还有另一些人比联邦军将士们更加忙碌，这些立志要将月球打造成为一座大兵营的各行各业专家在地球联邦直接介入月球圈局势并接管了大量月球圈都市后总算得到了施展拳脚的机会。其中，由吉尔斯等人负责的月球圈军事工业正规化改造项目得到了许多联邦军将领的重视。支持这一方案的联邦军将领认为，如果这些专家们能够顺利地将月球圈改造成为联邦军的又一个武器装备生产制造中心，则联邦军将得以摆脱对那些位于近地轨道上、安全环境日益恶化的轨道工厂的依赖。
“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月球圈的改造项目，即便维甘军以后奇迹般地一口气摧毁了联邦军所有的轨道工厂，我们依旧能够源源不断地直接向前线提供武器装备。”马尔科姆·格兰杰不太看好改造项目的进展，唯一值得他保持乐观的或许只有预期前景。尽管如此，他却不会主动对吉尔斯说些更令人沮丧的话，毕竟局势已经很不乐观了。“……抛开那些企业和我们的讨价还价不谈，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等待着我们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一听到老格兰杰说起更严重的问题，吉尔斯就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他当然明白那个更严重的问题是什么，也清楚这个由过去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和地球联邦最初一百多年历史中堪称高度去中心化的太空开发模式所决定的现状并非他们在一两天甚至一两年之内能改变的，但装聋作哑又不是他的风格。“要么用AI和机器人全面代替人类劳动力，要么凭空变出一批符合需求的高素质人口……我看还是前一个听起来更靠谱一些。”
联邦军特别聘请的经济顾问焦虑不安地继续看着手头的报告和各种统计数据，他必须凭借自己主政日本期间的经验来快速判断每一个决定对于月球圈的整体影响。得到了布鲁西亚方面和奥尔菲诺亚总理授权的联邦军当然有能力在必要时刻以武力手段压制异议，前提是吉尔斯等人的决定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眼下，有许多头脑空空且四肢也不发达（以吉尔斯的观点而言）指望着月球圈那畸形又不怎么先进的军事工业来谋生，将这些所谓的低素质人口一口气清理出去很可能带来其他社会问题，除非联邦军愿意帮助吉尔斯为他们找个合适的去处。
……比如将这些人全都强行充军。
“总之，我实在想不通这些人还有什么用处。他们能做的事十分有限，即便在自己勉强能做的几项事务上也以低效率著称，最要命的是我们还没法得罪他们，不然这群人就会转变成为潜在破坏力极强的不稳定因素。”万分苦恼的吉尔斯无奈地对老格兰杰说，这群月球圈居民的现状让他想到了麦克尼尔等人所说的【无用人口】，“……格兰杰，你比我更擅长去寻找技术路径。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以最小的代价快速将这些工厂转型成为无人工厂的方案。”
“虽然人类在《银杯条约》的约束之下已经销毁了同无人军工厂有关的技术资料，我想有些联邦军高级将领或联邦的政客很可能从他们的先人手中接过了那些名义上已不复存在的重要机密。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军人家族或政治家族之中究竟是谁掌握了相关情报。”老格兰杰当即打了退堂鼓，他诚恳地对吉尔斯说，自己虽然在之前的几个平行世界接触过一些同无人机有关的技术，但让他来主持从头设计无人军工厂生产线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此外，你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种生产模式对于技术人员的反向筛选作用……这里多得是只能就具体技术问题发表见解的工匠，却缺少可以从系统整体出发考虑方案的工程师。”
“这些问题迟早都要解决的，不然我可以断言地球联邦以后会遇到比维甘入侵这种直白的危机规模更大、更难以解决的麻烦。”吉尔斯猛喝了两口办公桌上的咖啡，忽然灵机一动，对老格兰杰说，自己听说联邦军最近正在组织技术团队将民用AI改造为可以适用于战场或军事工业生产的军用AI，“这和联邦军版本的《MS世界》也有密切联系，也许你能从其中找到一个突破口。在我看来，民用AI的强悍功能离不开它们搜集的大量数据，问题就在于军事工业方面的数据隔离程度比月球圈都市之间的隔离程度还要严重。”
老格兰杰会心一笑，他相信联邦军推出的这款和他与麦克尼尔等人所熟悉的《MS世界》相差无几的沉浸式模拟作战训练系统可能是目前为止最能体现联邦军电子计算机技术优势的产物之一。虽然其原始数据大多从联邦军和维甘军过去几十年来模式相当单一的长期对抗中搜集而来，在系统规划过程中引进了不少民间服务AI的联邦军技术人员成功地赋予了这款联邦军版本《MS世界》更加灵活多变的特性，并塑造出了更加狡猾凶残的维甘军。曾经使用联邦军的测试设备亲身体验过战斗环境的老格兰杰事后表示，这套模拟程序所塑造的战场完全能够同复杂的真实战场相比。
大力支持开发这款联邦军版本《MS世界》的联邦军高级将领中，包括大名鼎鼎的强硬派军方人士弗利特·明日野中将，后者寄希望于种种潜移默化的手段将战斗化为联邦公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等到地球联邦的每一个公民都在现实生活中乐于参加或观看MS竞技比赛、在虚拟世界中以消灭更多维甘侵略者为唯一爱好时，或许弥漫联邦上下的颓废风气和妥协气息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而联邦军也不必为官兵长期士气低落而犹豫了。事实证明，弗利特的想法虽然听起来有些过于乐观，联邦军版本《MS世界》并未因为其开发团队的特殊背景和开发过程中疑似存在的偷工减料而受到冷遇——有数亿地球居民在联邦军偷偷推出测试版本后立即成为了忠实玩家，而秘密搜集了大量个人信息的联邦军也早已从这些人之中筛选出了合适的下一批军人。
同吉尔斯讨论了些工作问题后，老格兰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和他的团队连日来一直在试图协助吉尔斯找到快速改造月球圈军事工业的方案。企业所有者的不知变通倒还在其次，许多拜《银杯条约》所赐而横亘在众人面前的技术难题有时候比月球居民同地球居民之间的勾心斗角更难应付。不过今天吉尔斯的无心之语倒是提醒了老格兰杰，他依然可以故伎重演、用上一次对付月球圈都市群的手段帮助联邦军尽快实现AI转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几天我们得多走访几家企业、想办法获取到他们的数据。”老格兰杰将同事们召集起来开会，他并不介意在这些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表明他打算用不那么合法的手段获取必要信息。追究起来，在座诸位都是共犯，一旦东窗事发，谁也没法洗清罪责。“他们抱着那些祖传的落后技术当绝密，这很好，就让他们继续活在幻觉中吧。等他们被时代远远地抛到后面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些企业恐怕会直接谢绝我们入内。”在场的秘书坦言，上次老格兰杰等人四处暗访的后果是月球圈军事工业企业视他们为洪水猛兽，而且这些在月球圈本地拥有不可小觑影响力的家伙很容易就能探寻到老格兰杰等人的行踪，“就怕他们动用些危险手段阻拦我们……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过去联邦派来的税务人员会莫名其妙地被烧死在酒店里也就算了，如今联邦军已经进驻月球全境，我不信这些人还敢胡来。”老格兰杰嘴上这么说，脑海中却禁不住地回想起过去一百多年来地球联邦加深对月球圈控制权的种种失败尝试。主持过燃料供应系统升级改造和新型燃料研发工程的他深刻地知道，总有一些人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会无所不用其极乃至冒着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风险去大开杀戒。“……下一个议题是上次获取到的生产线资料。军方认为这些工厂的产能完全不符合要求，但相关企业又坚称联邦军拟定的要求太不现实。我们得在今天之内根据实际情况拟定更合理的产能指标，并且提交给普莱斯教授进行审核。好，下一项。”
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有必要避免重复造轮子的老格兰杰在散会后马上找到了黎邦，试探性地询问对方，扎拉姆和艾乌巴这两个超级大国是否在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期间广泛以无人军工厂支持其战事。身为那场人间浩劫亲历者的黎邦不假思索地说，参战双方都没有放弃过类似的尝试，即便是强调贵族精神的艾乌巴也不例外。
“起初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克制……你知道，当时有一种很流行的学说，认为人类文明如果不能在地球的资源被消耗到某个阈值之前全面迈入太空时代就会一直被困在地球上直到毁灭，因而扎拉姆和艾乌巴都自称自己选择的道路最有利于全人类并指责对手所选择的错误路线无异于引导人类走向灭亡。”黎邦和老格兰杰乘电梯来到更接近月球表面的上层建筑区，他们可以从这里的天窗式结构仰望头顶的黑暗宇宙，在他们视线所无法触及的L2殖民卫星群正发生着一场关系到成千上万人性命的血战。“宣称为人类的利益而战却越来越多地把人类排除在外——这种批评是起初阻止了交战双方推动无人化战争的因素之一，其中也包含着不少对于AI失控的担忧。”
“太没原则可能导致你输掉战争，太有原则也不行。”老格兰杰递给了黎邦一根香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根。其他同事也在寻找各种手段驱赶头脑中挥之不去的疲倦，更有人寻求药物帮助，以至于月球基地的各类精神药物供不应求。“我想知道是哪一方先打破默契的。”
“几乎同时。”黎邦笑了，老格兰杰也跟着笑了。A.G.前地球人那张不算沧桑但与年轻无缘的脸上写满了独属于那个时代的幻灭感和失落。“对于无人化战争的推崇很快就发展到了吹捧全自动无人化战争，他们希望能够拥有不需要任何指示就可以根据需求自行生产装备的全能军工厂和同样聪明的战争机器。更疯狂的科学家和将军认为，这场战争需要的是集合生产制造和战斗功能于一体的战争机器……也就是，可以在战场上随时随地搜集资源并修复自身和制造出更多同类的超一流无人机。”
老格兰杰本能地想到了上个平行世界的MA，那种完全符合黎邦描述的全自动无人机在厄祭战争之初很快成为了世界各国使用的主流战争兵器并马上反戈一击、发动了消灭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AI叛乱。假如同样的历史在A.G.时代重演，想必地球联邦也会变得和加拉尔霍恩一样极端地排斥一切AI技术。“我没听说过他们制造出了那种战争机器，不然……联邦军就得在履行《银杯条约》之前先花几十年时间剿灭旧世界留下的这些礼物。”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意外，他们就得逞了。”黎邦平淡地说，全面推动全自动无人化战争失败是因为扎拉姆和艾乌巴都遇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危机，“当代的联邦军广泛用于电子战的AI电子病毒，在我们那个时代简直是难以驯服的天灾。由于AI电子病毒频繁失控、危及大量军人和平民生命安全，它几乎被视为全面AI叛乱的前兆。有这个失败的先例在前，无人化战争的支持者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一切技术方案终究要服务于人类而不能将人类排除在外，尽管有时候人类的存在本身反而可能成为降低效率的罪魁祸首。这其中的平衡至关重要，老格兰杰和他的战友们都难以置身事外。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一种最高效的方式来管理整个人类社会的老格兰杰从这些失败的探索中看到了些许悲观的迹象，也许他所寻找的最高效方案从未存在过，但……这并不能构成他止步不前的借口。
“我认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官，他在和AI有关的技术问题上比较在行，也许我可以说服他配合我们的工作。”老格兰杰打算等格罗迪克从L2殖民卫星群返回后就劝说对方加入到团队中，有格罗迪克的协助，联邦军肯定能够早日将已经足够先进的民用AI技术转移到军用领域。“……当然，你所说的这些风险仍然存在于我们这个时代，但我们必须在两种风险中选择风险更小的那个。维甘军不会一直这样不清醒地把战争进行下去的。”
黎邦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走廊中猛然间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察觉到有MS出现在上空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想在爆炸中被卷入外太空的他们以最快速度从紧急疏散通道撤退到了下层，并在联邦军的护送下前往避难所。半路上，灰头土脸的老格兰杰晦气地对黎邦说，指望维甘军不在此期间攻打月球简直是做梦，天知道那些放松警惕的联邦军将领到底在考虑些什么。
神出鬼没的维甘军永远能从联邦军无从预料的地方现身并发动袭击，到现在还没学会永远保持高度警惕的联邦军将士们可真是失职——这么想着的吉尔斯不紧不慢地离开房间，并很快等到了专程护送他前往安全区域的联邦军士兵。身为统筹规划月球圈战备工作和军工生产的顾问，吉尔斯等人得到了联邦军的格外重视和优待，那些眼光稍微长远些的联邦军将领愿意付出些许微不足道的代价来确保尊敬的吉尔斯爵士持续为他们建言献策。
维甘军对月球背面发动进攻的方式大同小异，首先是MS部队在宇宙战舰光学迷彩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接近并打响第一枪，而宇宙战舰则保持着隐形状态直到MS部队迫切需要火力支援或撤离为止。一般而言，如果维甘军MS部队能够快速突破联邦军月球表面防御并进入地下，则战斗将完全转变为双方MS部队的地下对抗，这一次也不例外。凭借着武器装备优势和袭击的突发性，维甘军MS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光束炮破坏了联邦军刚修复不久的防御设施并打开了通向地下的缺口，而如梦初醒的联邦军指挥官们除了火急火燎地四处调动防御部队阻击维甘军之外并无良策。一部分头脑相对清醒的联邦军指挥官没有忙于封锁敌军前进路线，而是将巡逻中的MS部队转移到了月球表面、以免更多维甘军趁虚而入。
从5月开始，维甘军已经对月球背面发动了大小上百次袭击，进攻路线最终都指向假定的AGE系统复制品当前所在区域附近或联邦军计划改造的军工厂。联邦军不会对维甘军锲而不舍的尝试感到过于惊讶，然而这一次他们发现敌人的进攻路线似乎有所不同：入侵月球地下的维甘军MS部队明确地向着暂时用于关押维甘人俘虏的监狱前进，看样子是为了救出被困的同伙。自认为找到了敌人软肋的联邦军指挥官随即向维甘军喊话要求对方停止进攻，否则他们将会立即处决所有被关押的维甘人。
“我猜这会把他们给气疯的。”抵达专用避难所的吉尔斯满意地打量着和总统套房相差无几的配套设施，他非常喜欢这些格外符合他个人审美的地毯和灯光，如果联邦军没有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向敌人挑衅就更好了。“维甘人不是会被轻易要挟的群体……他们有另一种近乎新宗教的信仰支撑着他们的一切行为。”
打算坐在沙发上先休息一阵子并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偷偷登上MS参加战斗、让世人大吃一惊的吉尔斯正沉浸在他关于反差感的幻想中，一阵强烈的头痛袭击了他。倒在沙发上打滚的吉尔斯艰难地睁开双眼，他盼望着自己能看到天西贤治或是埃瑟林，又或者是在前线战斗的麦克尼尔等人，但他却失望地发现视野中逐渐显现出来的是三个穿着阿拉伯风格传统服饰的维甘人。
“……没想到他竟然也是——”
“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其他目标已经死心塌地默认了现状。”
“吉尔斯·普莱斯教授，请别紧张。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妄图操纵你思想的人。”为首的维甘人上前拦住了几乎要夺路而逃的吉尔斯，“我们的朋友带着和平的诚意冒险来和你们接触，却在途中遭遇了意外并被囚禁……今天我们借着执行任务的借口前来解救他，并再次向你们转达我们的想法。我们没有兴趣追随一个要杀光地球人的疯子一直战斗下去直到自己送命，地球人和维甘人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战争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相处方式。”
“要杀光地球人的疯子？你们是说被其他维甘人视为神明的最高领袖伊泽尔坎特吗？”吉尔斯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他想象不到有哪个维甘人会放下对伊泽尔坎特的忠诚，“……那不是仅靠你们几个能够阻止的。”
“不，我们并不是在说他，而且……维甘的内部已经发生了让我们感到恐慌的变化，我们担心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死路一条。”这些维甘人没有试图威胁吉尔斯，而是恳请吉尔斯试着听从他们的建议，“假如您能帮我们顺利地营救出战友或是和这里的联邦军建立秘密联络，我们会想办法帮您摆脱这种困扰着您的精神问题。阻止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用阴谋手段接管维甘也是我们的义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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