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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四百一十五章:费奥多尔

    一周后

    圣历9571年,空之月,旋律3日

    游戏时间AM08:17

    东北大陆,断头崖,邪眼王庭

    “见过王上。”

    得到传唤后第一时间赶到王庭,尽管年事已高,但依然精神奕奕、腰杆笔直的黑蜥狩统帅,断头崖之主的左膀右臂叶尔马·桑托斯面色肃然地单膝跪地,向这会儿正靠在那张巨大的白骨王座中,身材远比寻常蜥蜴人矮小,拥有一双血色双眸的【邪眼王】轻声道:“老奴来迟,还望恕罪。”

    “现在是私人场合,叶尔马叔叔,我希望你能放轻松些。”

    早已提前屏退旁人的蜥蜴王从沉思中惊醒,随即便抬手示意对方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与绝大多数人心目中那位【邪眼王】画风迥异的,疲惫中带着些许虚弱的微笑:“找你过来,只是我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没办法让别人看见,连个能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罢了。”

    叶尔马愣了一下,随即便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蜥蜴王面前,表情愕然地看着对方体表那层‘灰鳞’下不断溢散着的紫红色幽光,瞳孔骤然收缩:“费多你三个月前不是才……”

    “很遗憾,叶尔马叔叔,我上一次的【受难日】,其实是四十八天前,至于你说的那次,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更像是费奥多尔·戈塔而非【邪眼王】的蜥蜴人摇头打断了对方,缩在宽大的王座中疲惫地说道:“每一次,这该死的毛病都会带给我全新的、倾覆性的体验,每一次,我都不得不与杀死自己以停止这份痛苦的冲动相抗,你必须承认,这该死的邪毒要远比什么邪眼王来得残忍。”

    叶尔马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一边抬手按在蜥蜴王的肩膀上,用雄浑地气劲麻痹着后者的神经,一边长叹道:“早知如此的话,当年费多你就不该……”

    “我没得选,叶尔马叔叔,当年我只是个不受重视,只因为戈塔家这份肮脏血统才被留下一命的废物,我的身体情况早在咱们认识之前就已经糟糕到无以复加了。”

    邪眼王干笑了一声,那双殷红的竖瞳中竟然闪过一抹怀念之色:“说真的,我很享受那种父亲明明希望我早些病死,却又不得不忍受我每天都在他面前苟延残喘,让他意识到‘戈塔’这个姓氏并不高贵,也会成为畸形儿与废物这个残酷的现实,那是我能熬过那些日子的主要动力。”

    叶尔马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提醒道:“但是断头崖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却是我面前这位【邪眼】费奥多尔·戈塔。”

    “是啊,一个绝佳的讽刺。”

    蜥蜴王浮夸地扬起嘴角了起来,狞笑道:“作为最憎恨‘戈塔家’的人,我竟然让戈塔这个姓氏变得前所未有的伟大,说真的,叶尔马叔叔,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年我恐怕就不会选择用导师留下的【咒毒】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了。”

    叶尔马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位别说处于虚弱状态,就算在正常情况下也远远称不上健康的王上,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呢?费多你是想打算用死亡去结束掉这一切吗?”

    “那是最轻松的办法,却也是最卑微、最软弱、最令人作呕的办法。”

    蜥蜴王闭上眼睛,轻哼了一声:“如果我现在死去,很可能会于包括圣教联合方面在内的诸多势力中留下一笔重墨,比如说邪恶残忍,却心怀雄心壮志的断头崖旧主费奥多尔·戈塔终究无法逃过死亡,但如果他当年并未横死,局势很可能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叶尔马微微颔首,问道:“青史留名,不好吗?”

    “当然不好,要知道断头崖已经被戈塔家族统治了多年,我又并未留下子嗣,所以人们并不会记住费奥多尔,而是每每提到我时都会想起‘最后一位戈塔’或者‘戈塔多少世多少世’。”

    蜥蜴王抬手比划了一下,冷声道:“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会从何时开始算起,但对我来说,这都是一种极端冒犯的侮辱,所以我还不能死,我要为【邪眼】正名,我要为【费奥多尔】这个名字正名,我要让所有人都忘记‘戈塔’这个愚蠢的姓氏,我要创造让人们忘记断头崖曾经是何等模样的伟业。”

    叶尔马叹了口气,轻声道:“话虽如此,但是费多你对自己的身体……着实是有些太过于缺乏温情了,长期以往,总有一天你会……”

    “我会死的很惨,会被血肉中的咒毒折磨到不成人形。”

    蜥蜴王打断了自己最信任的,也是真正发自内心认同自己、关心自己的心腹,沉声道:“但就算如此,我也绝不会为了缓解咒毒让自己停下脚步,叶尔马叔叔,你应该很清楚,断头崖的强大并不在于战士或蜥蜴,而是有我这位【邪眼王】,而冻结身体机能这个办法尽管能够缓解咒毒,却也会让我每天都有一半的时间变成废人,那样的话,我手中的【牌】只会变得越来越小。”

    叶尔马微微颔首,问道:“所以你才在这个时间点推动与敦布亚城的合作,尽管这一行为算是给了那三支乌合之众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的借口,但也只有现在,是我们充满肌肉,说话最有分量的时候。”

    “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蜥蜴王疲惫地摩挲着自己因为失去知觉而稍微舒服了一些的鳞片,勉强让自己坐正了些,提醒道:“还记得之前那位太阳圣子莅临敦布亚时,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叶尔马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你派人向那位圣子殿下提供了有关于血羽台地的消息,让他们意识到那是干掉裂伤女王的绝佳时机。”

    “没错,但这里面有两个细节绝大多数人恐怕不知道。”

    蜥蜴王笑了笑,轻声道:“首先,之所以动用我们珍贵的探子为太阳教派的圣子和骑士长提供有关于血羽台地的不利情报,并非因为我们这些‘野蛮人’之间的内部冲突,叶尔马叔叔你要明白,尽管血羽台地的婊子、钢鬃部族国的猪头、苍白平原那些矮子与断头崖的戈塔家都将其它‘血蛮’当做最大的对手,但我却从未将那些杂碎视作平等的存在。”

    叶尔马并没有露出太过诧异的表情,只是平静地附和道:“我能看得出来一点。”

    “那当然,毕竟你可是我的叶尔马叔叔,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

    蜥蜴王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所以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尔虞我诈,那些那三家白痴视我为头号死敌的精彩内斗,仅仅只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玩乐罢了。”

    叶尔马也笑了笑,随即便保持沉默,静候下文了。

    “至于第二个细节,倒也不怪你们看不出来,毕竟那是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尝试。”

    蜥蜴王将他那瘦骨嶙峋,此时此刻几乎不受控制的右手伸进怀里,取出了一瓶晶莹剔透的绿色液体,费力地咬开木塞将其一饮而尽后才继续说道:“我其实单独给了我们的探子一个额外任务,那就是对太阳教派的那位骑士长示好,隐晦地表示一下我并不介意与其联手,甚至给他们当狗的意图,同时也表示类似情报我这边还有不少,只要他们愿意与我建立合作关系,与击杀裂伤女王同等级别的功绩我还能为他们挣得更多。”

    叶尔马完全不在意蜥蜴王于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这些事,只是认真地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然后呢?”

    “然后?”

    蜥蜴王冷笑了一声,目光阴郁地说道:“然后当天晚上,我就梦见那位太阳圣子了。”

    叶尔马愣了一下,反应了半秒钟才用略有些古怪的语气问道:“你是说,你‘梦见了’那位太阳圣子?”

    “或者说,我以‘做梦’的方式,见到了那位太阳圣子。”

    蜥蜴王咧嘴一笑,直视着叶尔马的双眼问道:“你应该不会觉得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误会,或者魔障般的自作多情吧?”

    “当然不会。”

    后者立刻摇头,正色道:“毕竟据我所知,你……根本就不会做梦。”

    “没错。”

    蜥蜴王耸了耸肩,语气平缓地说道:“自从我当年选择了用导师留下的‘咒毒’延续生命,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梦境了,毕竟我甚至没办法正常睡觉,相仿的生理状态本质上是被‘咒毒’篡拟出的假死,而无论是真死人还是假死人,理论上都是没办法做梦的。”

    同样知道这个秘密的叶尔马微微颔首,表情则愈发严肃起来。

    “结果,就像你刚刚所知道的,我在某一天竟然出现了‘做梦’这一阔别已久的生理反应,而就在我无知地以为‘咒毒’可能已经开始衰退时,那位名叫昼·布莱克的圣子就出现了。”

    蜥蜴王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垂下目光仿佛在躲避着某种刺眼的存在,声音却保持着足够的平静:“他礼貌地向我问好,又礼貌地对我派人告知他们的情报表示感谢,然后……告诉我这片荒蛮之地的任何生灵都没有资格与他合作,并就之前那过于冒昧的示好对我进行了惩罚。”

    叶尔马听到这里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冷静,失声道:“什么?!”

    “他勒令我匍匐在地,又勒令我要学会谦卑,致使我这双眼睛再从那天起也无法直视阳光。”

    蜥蜴王攥紧双拳,咬牙道:“最后,他勒令我身上的‘咒毒’爆发,告诉我这是妄图与他平等对话的代价,便消失在了我清醒前的最后一秒。”

    叶尔马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般双目圆瞪:“他……他……”

    “他是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同样也像是个披着人皮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我很清楚,那远不是什么狗屁【邪眼】能够直视的东西。”

    因为‘咒毒’爆发而分外虚弱的蜥蜴王扯了扯嘴角,干声道:“那是我第一次寻求与圣教联合方面的人联手,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做梦,相同的是,它们都给我留下了异常糟糕的回忆。”

    叶尔马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沉声道:“那你身上的咒毒……”

    “从那次开始,就变得不再稳定了。”

    蜥蜴王抬起双手,看着自己体表那层鳞片下的紫红色幽光,淡淡地说道:“原本时隔三个月零三周才会爆发一次的固定周期,逐渐失去了规律,而痛楚却变得愈发难以忍受,当然,我会习惯的,我知道自己会习惯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而已。”

    表情愈发难看的叶尔马咬了咬牙:“但……”

    “但我并没有屈服,尽管我无法违背那位圣子的意志,却并未因为他赠予我的痛苦而却步,恰恰相反,我很清楚那个男孩并不能代表圣教联合,他在我那场梦中所展露出来的一切,甚至难以代表我认知中的太阳教派。”

    蜥蜴王狰狞地笑了起来,因为在麻痹下难以控制力气,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双手攥出了道道血痕:“终于,我找到了另一个潜在的合作者,一个能够驾驭丰饶圣子,来自曙光教派的年轻牧师,尽管素未谋面,但我却能够感觉到,他与太阳教派的那位殿下并不是一路人,而我,将以他为突破口,迫使圣教联合接纳断头崖,接纳【邪眼】费奥多尔,最终……”

    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疲惫地爬伏在王座上,缓缓合上了那双凶光毕露,充盈着仇恨、疯狂与残忍的血眸。

    至于叶尔马,则在面前这位已经陷入了假死的王上面前单膝跪地,眼中满是痛惜与虔诚。

    终有一日,断头崖将灰飞烟灭,但在那之前,伟大的费奥多尔·桑托斯必定会让整个世界为之颤抖,他将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证明自己活过、来过,用最纯粹的恶意与杀戮,将无数人拖入自己那距离圣域最远的,过于唯心主义的归宿——

    在生命中一直伴随着费奥多尔的【活炼狱】。

    第两千四百一十五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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