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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信

    野原鹤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咖啡有些烫嘴,慵懒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道路上的樱花踩上去软软的,有种不踏实的梦幻感。

    ……

    第二天上午,野原鹤早早地来到星野微住的公寓,准备送她一程,再和她好好道个别。

    “野原同学竟然来这么早啊。”开门后见到野原鹤, 星野微笑着把他迎进屋子里。

    屋内的布置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地上多了几个收纳用的大箱子,沙发和桌子都用灰色的布遮了起来。

    野原鹤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星野微则给他端来了一杯茶。

    “喏,正好还剩一点茶叶。”

    野原鹤小心接过,又看着她去忙着收拾剩下的东西。

    “老师,”野原鹤一边喝茶一边说, “你这么多东西都要带回去吗?”

    “对啊,总不能为了这些东西一直付房租吧?”星野微笑着说,“东京的房租很贵的……这些东西托运回冲绳就好了。”

    “老师的老家在冲绳吗?”野原鹤眯着眼睛问,初升的太阳有些刺眼。

    “对,在冲绳的一个小岛上,很美……”星野微把剩下的物品统统放进大箱子里,然后带着回忆往昔的神色,轻声说道:“早上能看见红彤彤的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来,有人趁着大浪滑板,有人摆着烧烤架烧烤……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充满活力的。”

    “听起来很棒啊……”野原鹤说,“那老师还会回来吗?”

    他抱着希望再一次问道。

    “不会……”星野微摇摇头,神色认真,“东京什么都好……只是我更想看看家乡的日落。”

    “那我们怎么办,老师这样不打招呼就走,班上的同学怎么办?”野原鹤问。

    “学校会安排新的老师接手,”星野微露出安慰小孩子一般的笑容,“听说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呢。”

    “可是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野原鹤语气依然平澹,“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师可是说过要一起走过三年的。”

    星野微忽然愣住, 她都快忘记自己说过这番话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野原鹤竟然还把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啦?”星野微笑笑,想让气氛活跃一点,于是故意说道:“是不舍得老师走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野原鹤竟然重重地点头,认真的模样让她动容:“星野老师您……是我见过的最棒的老师,我……很享受和您相处的时光。”

    这家伙,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让人难过的话啊……星野微被他这股突如其来的认真劲感动到了,她低下头,尽力不被逐渐弥漫的悲伤气氛感染。

    “那……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了。”星野微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亮光。窗户半开着,轻柔的风把几片樱花花瓣送了进来。

    她走过去,挑出最完美的一片,然后返回来递给野原鹤:“等到明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会来看你的噢……野原同学!”

    “到时候,你一定得考上东大啊。”

    ……

    早上九点,货车准时来到公寓楼下,然后把星野微那一大堆东西运走。届时,这些杂货会登上另一辆开往冲绳的火车。

    野原鹤则和星野微一起搭乘了前往火车站的出租车。

    一路上,两人都显得十分沉默, 各自看着自己那边街道的风景。

    东京的春天繁华而温润,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

    他们像海底的小鱼一般在车流中穿梭,整个过程像一部无声电影。

    从到达火车站,到星野微快要入站时,他们没再说一句话。

    大厅里的提示音响起,星野微站起身,提着行李箱,给了野原鹤一个温柔的笑容,随后便转身入站。

    “老师。”野原鹤从后面叫住她。

    星野微转过身,耐心地看着他。

    野原鹤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对方。

    “这封信,还请老师之后再拆开。”

    星野微好奇地翻转着手里的信封,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别人手写的信。毕竟在这个时代,信几乎可以看作是已经被淘汰的事物。

    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时,大厅流动的人影中已经没有了野原鹤的踪迹……这个敏感又多情的人,总是不善于道别。

    ……

    野原鹤走出火车站,坐上了附近的地铁回家,他可不敢像来时那样直接打车。

    快到公寓楼下时,他突然想到,明天是新学期的开始,明天就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同学和老师。

    但一想到某个人已经离开了这里,从此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他的心就变得空落落的,感觉生活不再拥有完整的宁静了。

    特别是一想到那个人说过的话,那个醉酒的模样,那些温柔的吐气如兰和她搞怪的样子……野原鹤重重呼了口气,快速走上台阶。

    ……

    火车在高速行驶,玻璃窗外的一切都在向后飞奔。

    大块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迷迷湖湖睡着的星野微懒懒地哼了一声。

    她睁开眼,心情既美妙又忧伤。

    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打开了手里的这封信。

    信纸的一小半被阳光照得发亮,连带着那些娟秀的字也闪耀着些许光芒。

    【亲爱的老师】

    请容许我给你写这封信,在离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想,生活就像杜甫写过的诗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那样,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人们匆匆地来,只跟你说上那么几句话,又匆匆地走,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或许,所有的相遇都是为离别作铺垫?

    我仍然记得两年前,和老师第一次见面,老师做自我介绍的模样……也记得,老师在棒球比赛上,为我们班加油呐喊的模样。

    还有老师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生气皱眉,每一句温柔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于我来说,老师就像云后的太阳,温暖而耀眼,也像风里摇摆的蒲公英,总是宽慰人心。

    总是觉得还有许多话没说,但又偏偏下不了笔,到头来,还是要正式地说一句“老师,希望你幸福快乐”,才像话嘛。

    ……

    星野微把信折好,窗户上隐约透出她微笑的样子,和几滴打转的泪。

    此时,列车正好路过一片广阔的田野,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棕黄色田地上。

    她顿时觉得,整片天地都向她敞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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